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五章 霍長雋至上主義者

關燈
徐耘安決定徹底從這段關系中出走的那天,街邊音像店播放的歌曲《黃昏》特別應景,特別紮心。徐耘安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晃,形單影只,差點以為自己在拍什麽狗血電視劇,還是那種永遠不被允許光明正大播出的那種。

初春時節,冬寒尚未徹底謝幕,涼風吹得他後背的傷痕直泛疼。他那被平日裏克制寡言的父親徐初氣急敗壞打了一頓,關在家裏近一個月,初次出逃失敗後又被攆回去狠狠教訓。好不容易逃出來見霍長雋,他好希望他能抱抱自己。

結果呢?

他躲在櫃子裏暗戀了霍長雋四年,又拉扯了三年多,換來他一句“不過玩玩而已”。

這才是現實,現實是卑躬屈膝的一味奉獻是不可能換回平等的珍惜與關愛。

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,可只有痛得死而覆生,道理才算是被真正消化了。

可如今,始作俑者的霍長雋要親手推翻這些道理。現實在徐耘安渾身是傷後,突然沒心沒肺地說:“恭喜您,苦盡甘來了。”

開什麽玩笑!?

徐耘安被刺激得猛然起身,不假思索就往前走。霍長雋沒有上手,一聲“安安”就讓他停住腳步。

“抱歉,是我操之過急了。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的重新追求,不要再什麽都不說就離開,”霍長雋低聲說著,懇切的眼神毫不顧忌地直直對上徐耘安,半晌來了句,“我害怕。”

霍長雋以前對他舍一個笑都會讓徐耘安魂不附體,告白時他清清淡淡的一句“可以,我們試試”簡直是天神對凡人的莫大恩賜。現在他含情脈脈,直截了當表達“我們要在一起”的露骨願望,還步下神壇赤裸袒露自己的害怕。徐耘安沒見識過霍長雋這種招數,哪裏架得住。

害怕?

霍長雋會害怕失去他?

徐耘安覺得自己快要潰不成軍了,刻意躲開他的目光,一秒鐘都不想待下去。“安安”二字像是催命符,配合霍長雋如水的眼神,在戰場上足以殺得徐耘安片甲不留。

所幸他理智尚存,鄭重道:“請稱呼我徐老師,或者徐耘安。”

安安,世上只有一個人能這樣叫他。徐耘安要收回這個權利,以此告誡自己,霍長雋不再是他生命裏特別而唯一的。

霍長雋說:“不能喊耘安?”有點理直氣壯的委屈。

徐耘安眼神不悅,霍長雋笑著作罷,又是那種哄小寶的語氣:“行行行,徐老師就徐老師,你是徐老師。”

“徐老師”這一稱呼從霍長雋口中說出來,不覺被染上幾分暧昧的粉紅色。

“徐老師,我手機沒電關機了,剛剛公司打電話過來,我沒法回覆。借你的用一用?”霍長雋認慫沒幾秒又得寸進尺。

徐耘安看他誠摯的笑臉好幾秒,最終還是掏出手機給他。

霍長雋在手機上劈裏啪啦打出自己的號碼,發現徐耘安沒存,隱隱失望後又存上,接著撥了過去。

徐耘安看他掏出褲兜裏振動的手機迅速按停,知道他又在耍賴,趕緊搶回手機。看到屏幕時卻停住了下一步動作,醞釀好的憤怒、指責當即又一掃而空。

霍長雋給他自己的號碼存的稱呼是“師哥”,號碼還是六年前的號碼。

“你還記得的,對吧?”

“別自作多情,我不記得你的號碼了。”

果然還是記得的,霍長雋揣進衣袋裏的手偷偷握拳慶祝。

徐耘安一說出口就察覺失言了,對上霍長雋的下套成功後重燃希望的目光,氣就不打一處來。

“這一切很突然,給我點時間緩沖,短期內我不想見到你,不要逼我。”徐耘安整理好語氣,這已然耗費他巨大的能量。

霍長雋得了便宜,現在只能咬咬牙擠出個“好”字。

望著徐耘安逐漸消失的背影,霍長雋低聲又喊了句“安安”。這個稱呼,由他發明,喊了七年。

二十才出了個頭,母親林冬怡病重,化療讓容顏姣好的她迅速蒼老,跟著一起蒼老的還有霍長雋的心態。那段時間,霍長雋患上了植物神經失調癥,每晚心悸不止徹夜難眠,感覺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
霍長雋在臺上發揮失常,連累樂隊輸掉了音樂比賽的地區晉級賽。鼓手借機發難,要把他趕出樂隊。霍長雋當時心灰意冷,沒為自己爭辯什麽,背起吉他就走。

沒過幾天,隊員之一的方霓急忙拉他去勸架。到了現場一了解,看著文弱的徐耘安把那個挑事兒的鼓手打得臉青紫紅腫,雖然自己臉上掛了彩。平日裏搓圓按扁好欺負的他此刻卻伶牙利嘴,把在場的樂隊成員挨個懟了遍。

“師哥組建樂隊以來,花了那麽多時間用在訓練上,任勞任怨,經常熬夜寫歌跑場,給你們每個人爭取足夠的上場機會。這些你們沒記住,就因為輸掉了一次小比賽就趕走他。問問良心,你們有誰比他做得更好,更稱職?”

“哦,對了,我忘了,良心這種東西,你們不配有。你們只關心比賽贏不贏得了,自己能不能出頭。只能同富貴,不能共患難,惡心!還有,你們當中沈默的人更加可惡,就是一群犬儒主義的幫兇!白眼狼!利己主義者!”

徐耘安平時就一悶葫蘆,把自以為最狠的詞都用上了還是顯得蒼白無力,還有些幼稚可笑。但他不吐不快,心裏就想給霍長雋出口氣。

霍長雋不屑於當小人,徐耘安就給他出面。

霍長雋到了後也沒有勸架,他就楞在原地。

腦海裏自然就浮現了母親的背影。高一時,霍長雋受父親出軌事情的刺激,在爭社團訓練場地時心氣不順揍了幾個主動惹事的高年級。林冬怡趕到學校後也不問問緣由,無條件選擇相信他,擋在他身前護著,哪怕那時候霍長雋早就高林冬怡一個個頭,但他卻覺得面前的背影很高大,莫名讓人心安。

咦,徐耘安的背影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高大嗎?

霍長雋沈默著拉走震驚又忐忑的徐耘安,帶他回公寓裏處理傷口。

徐耘安拉他襯衣下擺,垂眼試探:“你別氣。”

到了這份上,徐耘安擔心的居然是他氣不氣,而不是自己疼不疼。

“為什麽要這樣做?這件事上我難辭其咎,退隊也是我個人意願,跟他們沒關系。我……的確搞砸了。”霍長雋脫力地坐在浴室地板上,神態疲倦地靠在墻上。

這句話徐耘安就不愛聽了。他顧不上手腕有塗上未幹的紅藥水,雙膝跪在霍長雋面前,捧著他的臉,這姿勢就像是在神面前虔誠禱告:“錯了,這一兩次算得了什麽。師哥,你永遠都是最好的。”

霍長雋看到了徐耘安眼中的自己,明明滿目倦色,凹進去的臉頰蹭了點紅藥水,頭發亂,下巴還有點青色胡渣。他怎麽還能對這樣的自己說出“最好的”?

“都什麽時代了,還搞個人崇拜。”

徐耘安脫口而出:“因為我是霍長雋至上主義者啊。”說完沒得到回應就自顧自臉紅,起身想往門外逃。

幾十年前,朱生豪情真意切對其妻子宋清如說過的話,幾十年後霍長雋卻意外很受用。怎麽說,感覺心被萬千螞蟻侵蝕,癢癢的,又像是被純凈的溫水泡開了,暖暖的。

“我剛剛收到了特別囂張特別了不起的告白,”霍長雋老鷹捉小雞似的從背後撈住徐耘安的腰,把頭埋在他頸脖間,福至心靈,“謝謝你啊,安安。”

“你,你喊我什麽來著?”徐耘安說話磕磕巴巴口齒不清,疑心聽覺失常。

霍長雋又環抱住他喊了十來遍“安安”,每喊一聲就親他臉頰一下,喊得親得徐耘安全身紅成一團。

心中意動之際,霍長雋吻上他的額頭,又蹭蹭他的嘴唇含糊說:“以後就這樣喊了,安安,這疊字的讀音很好聽。”

從過去到現在,徐耘安一直耀眼而不自知,霍長雋何其有幸得到他的癡心眷顧,融入他骨子裏成為不可割舍的部分。至今他仍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他執著了這麽久,受了那麽多的苦。

六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割骨療傷死而覆生了百遍,因感情患上的高熱癥有足夠的時間熱度退減,痊愈如初。徐耘安不再需要霍長雋的光芒就可以走好自己的路,那他同樣可以將霍長雋徹底剔除。

只要他願意,掏心掏肺付出的一切,有天也可以悉數收回。

今天是被剝奪的是喊“安安”的權利,明天呢?或許是見他、愛他的權利了。

每每想到自己終將成為徐耘安不會回頭看的“黑歷史”,心底的陰暗面井噴而出將霍長雋淹沒。他是靠著徐耘安六年前給他的愛治愈好原生家庭給他的傷痕,慢慢學會在親密關系中自由呼吸的。所以他害怕,徐耘安會再次把氧氣罩拿走。

當年徐耘安是怎樣讓他步步淪陷的,現在他也能讓這個人重新愛上自己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